這滋味一定很難忍受。才剛在總冠軍的球場上,看過長達十七局的象獅苦戰,用力敲擊手上的加油棒,捂著胸口,在最後一夜等待今年台灣職棒最後的勝負。感覺上,不論輸贏,兩隊球員皆已在紅土場上以精彩的拚搏,報答了球迷的熱情。
但接下來數小時的急劇變化,卻是對球迷、對棒球運動、對還在認真打球的球員最大的羞辱。
最終場的沸騰熱情尚待冷卻,球迷一覺醒來,就驚見超高人氣的象隊宿舍旋即遭搜索,球場上意氣風發的英雄球員,曾經旅美、曾經赴日追夢的,一個一個被約談,假球黑色疑雲揮之不去……。這一夕之間的「逆轉敗」,像兜頭蓋來的臭抹布,教人如何承受?
透過螢光幕,看著球場上的明星,垂首歛眉,面對夾擊而上的電視台記者拋來的一句句逼問:「有沒有收錢?」「見過雨刷嗎?」「對得起球迷嗎?」一幕幕不堪的畫面與質問,摧折的不只是球員士氣,更是球迷的心。
中華職棒廿年,卻歷經五次的假球風暴,儼然脫不去要把體育新聞用假球「演」成社會新聞的宿命。每一次簽賭事件爆發,總會讓球迷的心死去一點(啊,還記得時報鷹嗎?有人打從那時起就心碎地不再看球);那些還義氣相挺,仍然走入球場親身表現支持的球迷,此刻也開始內心的掙扎,不免懷疑起眼見的一切:明星投手的敗投,是運氣是狀況不好,還是收了錢?打者的揮棒落空,是判斷失準是球藝不精,還是槍口抵頭?外野手的漏接,是因該死的時空縫隙,或真是等著百萬銀兩落袋?我們是該毫無保留地在球場上真心吶喊,用人形波浪舞展現相挺,或者相信腦海裡的雜音:「一切攏是假?」
此時,多麼希望一切都是誤會,期待「我絕對沒有拿錢」是唯一真相;更希望「中職玩完了」的判語,永遠不會一語成讖。
棒球是國球。在真相未明的這一刻,且讓我們互相打氣。記住,那些認真面對每一場賽數的球員身影,比如「恰恰」彭政閔那年忍著腳傷,纏著繃帶一拐一拐地走上打擊區,不願放棄任一場比賽;或是廖于誠用三秒膠封住傷口,仍要打下去,或是任何一個飛身撲救、奮不顧身的滑壘身影,就會明白,為何有不肯失望的球迷們,仍然在網路上互相打氣:沈住氣,且慢失望;真相未明,再給我們最愛的棒球,及認真打球的球員一次機會吧。在疑雲尚未散去的時候,且讓我們思索棒球的明天。
在今年龜山少棒風光重返威廉波特,奪得世界亞軍之後,回到台灣,在總統府,小球員在馬英九總統面前無限嚮往地說:未來願望就是到美國打球。非常真心的告白,聽在球迷耳裡,滋味是複雜的。嘿,小傢伙,在你仍不失童稚的心思中,棒球如果只是鍍金的機器,而沒有其他比較崇高的意義,這條路走下去就不容易心安理得。
令人心痛的是,龜山少棒隊的勝利教練,這次也在涉案名單中。棒運的明天在哪裡?誠如台中市長胡志強所說,政府必須建立一個安全的環境。或許可以要求球員抵抗誘惑,但何忍要球員對抗黑道子彈的恐怖?不能全責怪選手或棒協,政府應該向黑道賭盤宣戰,徹底剷除那片陰影。找回球迷,搶救職棒,堅定不移的取締黑道介入,是政府的責任。但是,球員們維護「運動精神」,更是絕對不可退讓的堅持。打假球,如何換來球迷的真感情;球迷沒有真感情,棒球就不會有生機。
二○○九是棒球的黑色年度,王建民肩傷退場,職棒又爆出打假球事件。四十年只出一個明星王建民,二十年還不能建立一個乾淨真實的職棒,可見棒球經營之不易。辛辛苦苦地走到今天,要摧毀棒運卻似容易得多。現在,國人心中的陰影是:如果兄弟象隊也就此解散,職棒恐怕就要畫上休止符了。
其實,台灣的規模並不足以支撐這麼大的棒運體系;我們唯一的條件,就是國人視棒球為國球的「歷史感情」。如果傷了這個感情,棒球也就失去了意義;難道,我們真的已落到這個地步?